我爷是横死的，死相诡异。
死前他已说不出话，右手一直往地下指。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发现了一本泛黄的笔记:
那天我们挖错了矿道，挖出了那扇门。
门后的东西，把矿里的人都埋了。
时至今日，工友们仍堆叠在一起，在矿底发出羊叫般的哭嚎。
我迟早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因为，它快找到我了。
1
家里人嫌我爷的死不吉利，都不肯回来惹晦气。
只有我和我奶料理后事。
我奶一直在哭，说她想不通。
我爷为了全家人累死累活一辈子，在黑煤矿差点被活埋。
死里逃生给全家换回口粮，临了为啥一个儿女都不肯回。
说完，她就抱着我哭:
这些丧良心的狼崽子们，还不如你一个小辈孙子呐
我心里也不是滋味。
在我印象里，我爷一直沉默寡言，在家里没什么存在感。
全家人聚在一起的时候，他总默默坐在角落，紧张兮兮地盯着每个人，嘀嘀咕咕。
有次好奇，我就凑近听他低声念叨:
一二三四……是个人，没多，没多。
我觉得我爷神神叨叨的，从那以后很怕见他。
可我一直好奇，他到底在数什么。
没想到，这事的答案就在这本用炭笔写的笔记里。
看完笔记，我怀疑我爷的死另有原因。
笔记里反复提到了后山的黑煤矿，那地方邪得很。
小时候我姥经常告诫我，不许去后山，就是因为那座废矿。
等葬礼结束，我想去问一下我奶和村里的人。
在此之前，我把爷爷的笔记先整理出来两部分，发在网上。
我想问问，有没有类似经历的人。
2
笔记
壬戌年五月初十。
日子越来越难了。
家里几个娃娃闹着吃饼干，英子也瘦得很。
二喜说矿上招工，工钱给得多。
可村里人都说这个黑煤矿邪性，地下还连着鬼门关。
我从来胆子就小。
可想想英子和娃娃们，我还是去报名吧
笔记二
五月廿三。
唉我才来几天，就遇到邪事了
那天出矿井交班，代班长叫我点人数。
一个班固定二十人。
我快累死了，就粗略数了一遍。
二十一。
这可不对。
于是我打起精神，认真数了一遍。
还是二十一。
怪了，咋多了个人?
代班长拿名册拍了我一下，阴阳怪气:
不是说念过书么，咋连个数也不会数?
接着，他递给我名册，叫我点名。
我不小心念到了一个划掉的人名:
刘富贵。
工友发出一阵哄笑。
刘富贵前些日子遇到矿难了，是个死人。
代班长刚要冷嘲热讽。
可没想到，人群的最后，竟然有个尖细的嗓音答了句:
到......
大伙一下就安静了。
循声看过去，队伍最后边站着一个又高又瘦的人。
他的安全帽破破烂烂，头上还套着一个沾满煤灰的编织袋。
随着呼吸，一张一合，编织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时，那道尖细的嗓音又响了起来:
噫，还是外面好。
工友们炸了锅，人群一下散开。
代班长吆喝着把人逮起来，可没一个敢上前。
还是二喜胆子大，他拿着镐头，一下子锄到那东西头上，他就倒下不动了。
动静闹大了，惊动了老板。
老板抽着烟，吆喝我和代班长:
抬进屋，我瞅瞅谁在装神弄鬼。
我很犹豫，不敢碰那东西。
老板瞥了我一眼，从怀里掏出一张票子。
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心一横，就冲那东西走了过去。
代班长缩着脑袋跟上我。
我俩一上手，就觉出了不对劲。
听村里干白事的老人说过，死鬼都沉得很。
可这鬼东西，却十分地轻。
轻得离奇。
我俩没多想，把人抬到了老板屋里。
老板没看那个死鬼，而是一把拉住代班长，问:
你给我说实话，你们在井底干啥了?
代班长立刻面如土色。
他见老板脸色难看，支支吾吾说:
我们……挖错井咧。
他撒谎。
底下的矿道就一条，咋可能挖错?
再说挖错井这种事，我和工友们不可能一点没察觉。
刚要反驳时，我忽然意识到，我们出矿井的地点，是不太对劲。
一般来说都是从几号井下去，就从几号井上来。
我们明明是从一号井下去，回来时却在二号井。
二号井早就荒废了
没有电，我们咋上来的?
最吊诡的是，刚从二号井出来时的我，竟不觉得异常。
不光是我，除了代班长，别的工友似乎也没注意到这些反常。
还没等我继续琢磨下去，就看见老板抄起顶门的棍子，朝代班长打去，边打边让他说清楚。
代班长抱着头惨叫，不住地给老板磕头:
二舅，我错了，我就喝了两口。
我再也不敢了，别打我了。
老板打得气喘吁吁，恨铁不成钢地骂他:
这矿迟早让你祸害完蛋。
说完，老板把棍子一扔，走到那东西跟前。
一手就扯开了编织袋
我害怕死人，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只听代班长疯了一般发出惨叫。
让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再一睁眼，老板已经拿块破布把那东西的头盖上了。
接着，他开始不停地抽烟，边抽边嘟囔:
确实是刘富贵……
这时，他把烟一掐，冲我俩说:
我跟你俩说个位置，你俩把它抬回井底下
笔记到了这里就断了。
后一页不知什么原因，被撕掉了。
3
我把笔记发到网上后，收到许多私信和评论。
一名叫it的网友，加了我好友。
我同意了。
不过这人很怪，加我之后也不说话。
我索性不管他，转头去忙我爷下葬的事了。
不过今天上午，听抬我爷的工作人员嘟囔了一句:
这老头咋这么轻呢，是饿死的吗?
另一个人看了一眼灵堂里零零星星的几个老人，冷笑回了一句:
又是儿女不孝呗。
我怕我奶听了难受，转头想转移我奶的注意，结果正对上了我奶那复杂中带着恐惧的神色。
她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看着风烛残年的奶奶，心里酸溜溜的。
葬礼结束后，我借口陪我奶，提出多住几天。
当晚，我在我爷的屋里继续整理那些笔记。
就在接近午夜的时候，我听到院子里传来了一句尖细嗓音:
哎呀，还没待够呢，一把火又烧没喽。
这话说完，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个声音，越听越像我爷。
我头皮一下就炸了，急忙看向屋外。
院子里站着一个头套黑编织袋的人
他身上满是土，穿着我爷的老衣裳。
可我爷的遗体已经火化了
那院里的东西是什么?
正当我冷汗直冒时，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it发来消息:
不要跟祂对视
这啥意思?
我瞬间愣住了。
可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院子里的东西不见了。
我赶忙再看手机，那条消息也不见了。
这事有些诡异，我坐在书桌前思索了很久，毫无头绪。
我只得继续整理笔记，并再次将它们发到了网上。
4
笔记三
六月初四。
我后悔了。
我不该答应老板去送刘富贵。
扔刘富贵的地方是个废井。
按理来说，废井里不会有人。
可那时候，我分明听到四周有人在小声说话。
老板嘱咐过，放下刘富贵赶紧往回走，听见啥动静也别回头。
可身后传来的羊叫声，让我腿都软了。
废矿道哪来的羊?
可好死不死，狗日的代班长非要回头看一眼。
然后我就听见他近乎疯癫地咋呼:
黑编织袋好多黑编织袋每个人头上都是
他们来了他们来了啊——
我当即意识到出事了，于是拉着他往回跑。
周围的羊叫声越来越响，我能感觉到那些东西在追我们。
一直跑回井口，我俩才瘫在地上，失魂落魄。
可奇怪的是，从那天以后，代班长突然不见了。
老板说他不在矿上干了，回老家了。
可那天几个工友闲聊，说看到奇怪的人在矿道里乱走，还听到羊叫声。
那个人，越看越像代班长。
笔记四
六月初六。
这活真是邪性得没法干了
可想想家里，英子一个女人带着几个娃娃，也难的紧。
我得咬着牙忍，起码要挨到发工钱。
今天下矿的时候，又发生了怪事。
有个工人被塌下来的煤块给砸了。
我赶紧喊二喜救人，我俩架着工友就上了井。
刚出井口，二喜突然吆喝一嗓子，猛地往后退。
咱俩怎么把这个死鬼抬出来了
我往旁边一看，我胳膊上架着的竟不是工友。
而是那天被处理掉的刘富贵
这怎么可能呢
我和二喜都傻了。
过了一会，二喜咂摸过味来，嚷嚷:
这井邪得很，把咱们迷住咧。
我点点头，看着黑乎乎的井口，心里直发怵。
二喜情绪很激动，嚷着要去找老板。
我赶忙拦住他。
这事本就诡异，老板也不想声张。
二喜又是个粗人，万一事情闹大，老板撵我们滚蛋，工钱一分也拿不到。
二喜说:
我知道你担心啥。
只是这东西不能再扔回井里，不然早晚还得出事。
必须得让老板处理干净。
说完，二喜背起刘富贵就去找老板。
直到晚上交班，我都没再见到他。
我看了一眼表，已经夜里十点了，二喜的床铺还是空的。
明天一早，得去问问老板二喜去哪了。
5
我爷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
趁着我奶上香，我问了我奶黑煤矿的事。
我奶不认字，我说这事时，她吓了一跳，问我咋知道的。
我拿出了那本泛黄的笔记，她又哭了。
印象里，她对我爷很好。
我爷最爱吃红烧鲤鱼，饭桌上这道菜是常客。
即便我爷已经死了，她依然把这道红烧鲤鱼，摆在了我爷的老照片前。
给我爷上完香，她红着眼说:
你爷下矿前，是个开朗的人，头脑也灵光。
他在矿上待了俩月，死里逃生带回来好几张大票。
回家那天，像个黑煤球一样。
身上除了煤灰就是绽开的肉，吓得我不轻。
我问他啥，他都不说，只是一个劲让我把门栓好。
那之后没过多久，你爷就像变了个人。
白日里闷头干活挣钱，几乎每个月都能给家里一张大钱。
可夜里却一宿一宿说梦话。
他说的字，我一个也听不懂。
后来，日子久了，我大概听懂了一句。
他说: 咋会是你……
我奶的话还没说完，家里的电灯突然闪烁一下，接着就灭了。
把我和我奶吓了一跳。
此时屋里只剩点燃的几个香点，和我爷老照片前的蜡烛，发着微光。
这房子电线老，可能跳闸了。
我刚要拿手电筒去看看，就听见黑暗中传来了一声长叹:
唉——
我以为是我奶，问:
奶，你叹啥气呢?
不是我，良子，可别吓唬你奶。
我奶顿了一下，继续说:
难不成是你爷回来了?
我奶话音刚落，那叹气声又响了起来:
唉——
这次我确定，声音就是从我爷的老照片那发出来的。
这时，我奶也摸到了手电筒。
她打开手电，照向我爷老照片的位置。
只见那条刚摆上的红烧鲤鱼，就只剩下鱼刺了。
我奶立马掉泪了，她哭着问:
老头子，真是你回来了?
没人回答。
这时，黑洞洞的里屋，却传出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接着，家里的白炽灯突然亮了起来。
我赶紧往里屋走。
一进里屋，我倒吸一口凉气。
里屋的炕上，是一个黑色的编织袋，和我爷的老衣裳。
可那身衣服上除了土，又多了一些黢黑的炭灰。
我赶紧把我奶叫了过来。
我奶一看，吓坏了:
这衣服不是跟你爷一块烧了么
死前他已说不出话，右手一直往地下指。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发现了一本泛黄的笔记:
那天我们挖错了矿道，挖出了那扇门。
门后的东西，把矿里的人都埋了。
时至今日，工友们仍堆叠在一起，在矿底发出羊叫般的哭嚎。
我迟早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因为，它快找到我了。
1
家里人嫌我爷的死不吉利，都不肯回来惹晦气。
只有我和我奶料理后事。
我奶一直在哭，说她想不通。
我爷为了全家人累死累活一辈子，在黑煤矿差点被活埋。
死里逃生给全家换回口粮，临了为啥一个儿女都不肯回。
说完，她就抱着我哭:
这些丧良心的狼崽子们，还不如你一个小辈孙子呐
我心里也不是滋味。
在我印象里，我爷一直沉默寡言，在家里没什么存在感。
全家人聚在一起的时候，他总默默坐在角落，紧张兮兮地盯着每个人，嘀嘀咕咕。
有次好奇，我就凑近听他低声念叨:
一二三四……是个人，没多，没多。
我觉得我爷神神叨叨的，从那以后很怕见他。
可我一直好奇，他到底在数什么。
没想到，这事的答案就在这本用炭笔写的笔记里。
看完笔记，我怀疑我爷的死另有原因。
笔记里反复提到了后山的黑煤矿，那地方邪得很。
小时候我姥经常告诫我，不许去后山，就是因为那座废矿。
等葬礼结束，我想去问一下我奶和村里的人。
在此之前，我把爷爷的笔记先整理出来两部分，发在网上。
我想问问，有没有类似经历的人。
2
笔记
壬戌年五月初十。
日子越来越难了。
家里几个娃娃闹着吃饼干，英子也瘦得很。
二喜说矿上招工，工钱给得多。
可村里人都说这个黑煤矿邪性，地下还连着鬼门关。
我从来胆子就小。
可想想英子和娃娃们，我还是去报名吧
笔记二
五月廿三。
唉我才来几天，就遇到邪事了
那天出矿井交班，代班长叫我点人数。
一个班固定二十人。
我快累死了，就粗略数了一遍。
二十一。
这可不对。
于是我打起精神，认真数了一遍。
还是二十一。
怪了，咋多了个人?
代班长拿名册拍了我一下，阴阳怪气:
不是说念过书么，咋连个数也不会数?
接着，他递给我名册，叫我点名。
我不小心念到了一个划掉的人名:
刘富贵。
工友发出一阵哄笑。
刘富贵前些日子遇到矿难了，是个死人。
代班长刚要冷嘲热讽。
可没想到，人群的最后，竟然有个尖细的嗓音答了句:
到......
大伙一下就安静了。
循声看过去，队伍最后边站着一个又高又瘦的人。
他的安全帽破破烂烂，头上还套着一个沾满煤灰的编织袋。
随着呼吸，一张一合，编织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时，那道尖细的嗓音又响了起来:
噫，还是外面好。
工友们炸了锅，人群一下散开。
代班长吆喝着把人逮起来，可没一个敢上前。
还是二喜胆子大，他拿着镐头，一下子锄到那东西头上，他就倒下不动了。
动静闹大了，惊动了老板。
老板抽着烟，吆喝我和代班长:
抬进屋，我瞅瞅谁在装神弄鬼。
我很犹豫，不敢碰那东西。
老板瞥了我一眼，从怀里掏出一张票子。
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心一横，就冲那东西走了过去。
代班长缩着脑袋跟上我。
我俩一上手，就觉出了不对劲。
听村里干白事的老人说过，死鬼都沉得很。
可这鬼东西，却十分地轻。
轻得离奇。
我俩没多想，把人抬到了老板屋里。
老板没看那个死鬼，而是一把拉住代班长，问:
你给我说实话，你们在井底干啥了?
代班长立刻面如土色。
他见老板脸色难看，支支吾吾说:
我们……挖错井咧。
他撒谎。
底下的矿道就一条，咋可能挖错?
再说挖错井这种事，我和工友们不可能一点没察觉。
刚要反驳时，我忽然意识到，我们出矿井的地点，是不太对劲。
一般来说都是从几号井下去，就从几号井上来。
我们明明是从一号井下去，回来时却在二号井。
二号井早就荒废了
没有电，我们咋上来的?
最吊诡的是，刚从二号井出来时的我，竟不觉得异常。
不光是我，除了代班长，别的工友似乎也没注意到这些反常。
还没等我继续琢磨下去，就看见老板抄起顶门的棍子，朝代班长打去，边打边让他说清楚。
代班长抱着头惨叫，不住地给老板磕头:
二舅，我错了，我就喝了两口。
我再也不敢了，别打我了。
老板打得气喘吁吁，恨铁不成钢地骂他:
这矿迟早让你祸害完蛋。
说完，老板把棍子一扔，走到那东西跟前。
一手就扯开了编织袋
我害怕死人，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只听代班长疯了一般发出惨叫。
让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再一睁眼，老板已经拿块破布把那东西的头盖上了。
接着，他开始不停地抽烟，边抽边嘟囔:
确实是刘富贵……
这时，他把烟一掐，冲我俩说:
我跟你俩说个位置，你俩把它抬回井底下
笔记到了这里就断了。
后一页不知什么原因，被撕掉了。
3
我把笔记发到网上后，收到许多私信和评论。
一名叫it的网友，加了我好友。
我同意了。
不过这人很怪，加我之后也不说话。
我索性不管他，转头去忙我爷下葬的事了。
不过今天上午，听抬我爷的工作人员嘟囔了一句:
这老头咋这么轻呢，是饿死的吗?
另一个人看了一眼灵堂里零零星星的几个老人，冷笑回了一句:
又是儿女不孝呗。
我怕我奶听了难受，转头想转移我奶的注意，结果正对上了我奶那复杂中带着恐惧的神色。
她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看着风烛残年的奶奶，心里酸溜溜的。
葬礼结束后，我借口陪我奶，提出多住几天。
当晚，我在我爷的屋里继续整理那些笔记。
就在接近午夜的时候，我听到院子里传来了一句尖细嗓音:
哎呀，还没待够呢，一把火又烧没喽。
这话说完，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个声音，越听越像我爷。
我头皮一下就炸了，急忙看向屋外。
院子里站着一个头套黑编织袋的人
他身上满是土，穿着我爷的老衣裳。
可我爷的遗体已经火化了
那院里的东西是什么?
正当我冷汗直冒时，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it发来消息:
不要跟祂对视
这啥意思?
我瞬间愣住了。
可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院子里的东西不见了。
我赶忙再看手机，那条消息也不见了。
这事有些诡异，我坐在书桌前思索了很久，毫无头绪。
我只得继续整理笔记，并再次将它们发到了网上。
4
笔记三
六月初四。
我后悔了。
我不该答应老板去送刘富贵。
扔刘富贵的地方是个废井。
按理来说，废井里不会有人。
可那时候，我分明听到四周有人在小声说话。
老板嘱咐过，放下刘富贵赶紧往回走，听见啥动静也别回头。
可身后传来的羊叫声，让我腿都软了。
废矿道哪来的羊?
可好死不死，狗日的代班长非要回头看一眼。
然后我就听见他近乎疯癫地咋呼:
黑编织袋好多黑编织袋每个人头上都是
他们来了他们来了啊——
我当即意识到出事了，于是拉着他往回跑。
周围的羊叫声越来越响，我能感觉到那些东西在追我们。
一直跑回井口，我俩才瘫在地上，失魂落魄。
可奇怪的是，从那天以后，代班长突然不见了。
老板说他不在矿上干了，回老家了。
可那天几个工友闲聊，说看到奇怪的人在矿道里乱走，还听到羊叫声。
那个人，越看越像代班长。
笔记四
六月初六。
这活真是邪性得没法干了
可想想家里，英子一个女人带着几个娃娃，也难的紧。
我得咬着牙忍，起码要挨到发工钱。
今天下矿的时候，又发生了怪事。
有个工人被塌下来的煤块给砸了。
我赶紧喊二喜救人，我俩架着工友就上了井。
刚出井口，二喜突然吆喝一嗓子，猛地往后退。
咱俩怎么把这个死鬼抬出来了
我往旁边一看，我胳膊上架着的竟不是工友。
而是那天被处理掉的刘富贵
这怎么可能呢
我和二喜都傻了。
过了一会，二喜咂摸过味来，嚷嚷:
这井邪得很，把咱们迷住咧。
我点点头，看着黑乎乎的井口，心里直发怵。
二喜情绪很激动，嚷着要去找老板。
我赶忙拦住他。
这事本就诡异，老板也不想声张。
二喜又是个粗人，万一事情闹大，老板撵我们滚蛋，工钱一分也拿不到。
二喜说:
我知道你担心啥。
只是这东西不能再扔回井里，不然早晚还得出事。
必须得让老板处理干净。
说完，二喜背起刘富贵就去找老板。
直到晚上交班，我都没再见到他。
我看了一眼表，已经夜里十点了，二喜的床铺还是空的。
明天一早，得去问问老板二喜去哪了。
5
我爷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
趁着我奶上香，我问了我奶黑煤矿的事。
我奶不认字，我说这事时，她吓了一跳，问我咋知道的。
我拿出了那本泛黄的笔记，她又哭了。
印象里，她对我爷很好。
我爷最爱吃红烧鲤鱼，饭桌上这道菜是常客。
即便我爷已经死了，她依然把这道红烧鲤鱼，摆在了我爷的老照片前。
给我爷上完香，她红着眼说:
你爷下矿前，是个开朗的人，头脑也灵光。
他在矿上待了俩月，死里逃生带回来好几张大票。
回家那天，像个黑煤球一样。
身上除了煤灰就是绽开的肉，吓得我不轻。
我问他啥，他都不说，只是一个劲让我把门栓好。
那之后没过多久，你爷就像变了个人。
白日里闷头干活挣钱，几乎每个月都能给家里一张大钱。
可夜里却一宿一宿说梦话。
他说的字，我一个也听不懂。
后来，日子久了，我大概听懂了一句。
他说: 咋会是你……
我奶的话还没说完，家里的电灯突然闪烁一下，接着就灭了。
把我和我奶吓了一跳。
此时屋里只剩点燃的几个香点，和我爷老照片前的蜡烛，发着微光。
这房子电线老，可能跳闸了。
我刚要拿手电筒去看看，就听见黑暗中传来了一声长叹:
唉——
我以为是我奶，问:
奶，你叹啥气呢?
不是我，良子，可别吓唬你奶。
我奶顿了一下，继续说:
难不成是你爷回来了?
我奶话音刚落，那叹气声又响了起来:
唉——
这次我确定，声音就是从我爷的老照片那发出来的。
这时，我奶也摸到了手电筒。
她打开手电，照向我爷老照片的位置。
只见那条刚摆上的红烧鲤鱼，就只剩下鱼刺了。
我奶立马掉泪了，她哭着问:
老头子，真是你回来了?
没人回答。
这时，黑洞洞的里屋，却传出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接着，家里的白炽灯突然亮了起来。
我赶紧往里屋走。
一进里屋，我倒吸一口凉气。
里屋的炕上，是一个黑色的编织袋，和我爷的老衣裳。
可那身衣服上除了土，又多了一些黢黑的炭灰。
我赶紧把我奶叫了过来。
我奶一看，吓坏了:
这衣服不是跟你爷一块烧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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