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沈复狗贼拿鞭子抽掉老子半条命,今日老子要你家一个女儿暖床做妾,可不过分吧
我爹沈复几年前就死了。
姆妈拉扯着我和阿妹在这乱世生活,不想还有这笔冤账。
枪杆子抵着头,她哆嗦了半晌,把阿妹揽在怀里: 你妹妹留过洋,不能被这么糟践了阿莹,你去吧……
1
尽管已经下决心护着她们。
听见姆妈的话,我还是不由自主心尖一抖。
视线移过去,沈芙被姆妈仔细地护在怀中,眼圈发红,神情怯怯。
像从小到大许多次一样。
她做错了事,我反而要受责骂怨怪。
她漂亮的小脸一淌泪,就能收获所有人的怜爱。
就连这次薛妄找上门来,我也知道,是沈芙回国后频繁参加名媛舞会的缘故。
薛妄闲暇时四处猎艳,大概看上了她,顺藤摸瓜找上沈家,所谓陈年冤账只是个幌子。
姆妈打错了算盘。
果然,泥泞的军靴重重踏过,略过我,停在沈芙面前。
淡粉色洋裙被踩脏一角,沈芙瑟缩了一下,小脸一阵惨白。
薛妄玩味地用枪杆端起她下巴,左右端详: 糟践?你说说,跟着我,叫糟践吗?
姆妈惊叫一声,握住枪杆对准了自己,吓得薛妄的副官都围近了一圈。
却见这妇人老泪纵横地抢哭: 薛督军啊,是我沈家对不住你,你带了阿莹去便是,芙儿她年幼,没这福气的
她使劲推搡着我: 阿莹你说啊,你快说你愿意跟督军,快说啊
暮春的风有些湿冷,我麻木地被推搡着。
心思逐渐游离出这场闹剧,木然想着,今日不该穿这件短袖旗袍才是,太冷了。
腰间骤然传来强硬的力道,紧接着天旋地转,我被薛妄一只手臂扛在肩上。
副官们一阵哄笑。
薛妄混不吝地掂了掂我,大掌揉了一把。
不错,看在你家这么识时务的份上,这次等货,老子也要了。
不过,他俊眉一拧,喜怒无常: 还没有人敢在老子枪口下放肆
嘭的一声,姆妈肩膀上骤然被打出一个血窟窿。
在身后阵阵哀嚎和哭泣声中,薛妄大摇大摆把我扛出了门。
2
沈家本是莲城的清流权贵,医药世家。
祖父过世后,门第就逐渐没落。
恰逢世道乱极,最怕秀才遇上兵,守不住这万贯家财。
七年前,父亲关了沈家在莲城及省外的所有中药铺子,把钞票换成金条,遣散了所有家仆,带着我们三个回祖宅避难。
我就是那时候遇见了薛妄。
我在溪边浣洗衣物,姆妈做惯了富太太,死活不愿做这些活计,家里的粗活重活就落在我一人身上。
乡村的夏天,热浪灼人,蝉鸣阵阵。
薛妄躺在树荫下,嘴里叼着狗尾巴草,往我在的小溪里丢石头。
喂,小哑巴,来了几天了都不见你说话,你真的是哑巴吗?
溪水扑了满脸,我恼怒地转过去,却撞上一张笑意朗然的脸。
眉目俊朗,挺鼻薄唇,尽管尚未褪去少年青涩,却早已俘获了十里乡女孩子的芳心。
沈芙和我说过他: 别看他长着那张脸,其实是个出名的下流痞子不仅偷过钱,还糟践过不少村里的女孩阿姐你可要离他远些
于是我没有理他,擦了擦脸,继续转过身浣洗。
结果后颈一凉,薛妄把一柄荷叶插进了我衣领,叶片绿油油地在我头顶摇曳。
这模样似乎很滑稽,他笑得直不起腰,没等我发作,就扬长而去。
再见他,是军阀散兵驻扎在村里的最后一夜。
这是某个军阀的支系,在莲城交火后退守到兰莲村,剩下些伤兵残兵,于是就近在村里征兵。
军饷是每个月两块大洋,这够一家人在乱世吃饱饭。
薛妄要去应征,可他唯一的寡母恰在此时重病发热,村里找不到郎中,城里的药铺也早已关闭了。
不知他听谁说过,沈家在城中开过药铺,于是求到了我家门前。
阿爸自从回到祖宅,就整日待在书房,概不见客,听到有人求上门,严厉地叫我打发他走,否则不客气。
阿爸在家里说一不二,我不敢忤逆他。
折回院门口,却看见沈芙正红着脸给薛妄塞着什么,定睛一看,居然是一根黄澄澄的金条
我疾步走上去,一把夺过。
阿姐,你干什么她尖叫一声,邻居们纷纷探头来看。
我迅速把金条藏进袖口。
我没想到,沈芙的胆子居然大到这个地步,敢偷阿爸藏在地窖里的金条
这世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如果被人知道沈家不是落魄躲回乡里,而是怀着大笔钱财,那必然会被撕扯瓜分干净,到时候恐怕性命都不保
况且药铺关停,就算拿着黄金去,也买不到药材,只会惹祸上身罢了。
薛妄似乎误会了我的意思,眼里闪过一丝受伤,定定看着我: 沈莹,我没有想要你家的钱,我只想救我姆妈……
少年死死攥着拳,我眼睫微颤,袖子里退烧用的药包还没来得及给,耳边就传来鞭子的破空声。
手臂一阵火辣辣的疼,我听见阿爸气急败坏的怒吼: 孽障,谁让你偷钱的
他拖着我进院门,从我袖口搜出金条,快速揣回衣兜: 我今天不打死你,就对不起我沈家的列祖列宗……
老爷使不得啊姆妈假惺惺地抱住他: 阿莹她只是一时糊涂,这次就算了。
沈芙掀开地窖的痕迹被发现了,姆妈先发制人,替她遮掩。
沈芙捏着衣角站在一边,微微咬唇,害怕地打量着。
鞭子还是继续落在我身上。
薛妄突然扑过来,硬生生替我挨下了好几鞭子: 沈老爷,我没想要你家金条,我只想求些药材治我姆妈,我可以给钱的……
闭嘴
金条两个字刺激到了阿爸的神经,他紧张地左右看看,确保没有外人听到。
抽鞭子的力道更狠了,直接大声换了罪状: 我叫你偷我家钱叫你偷……
薛妄在乡亲们眼里的刻板印象是出了名的,看热闹的人觉得就是这样,看过了瘾,纷纷散去。
一顿鞭子,几乎抽去了薛妄半条命。
后来他拖着重伤去应征。
阿爸的金条,也在真的后来的一夜全部消失了。
3
在想什么?
一上汽车,薛妄就按捺不住,重重将我手腕抵在车玻璃上,欺身吻了上来。
清冽的雪茄味混合着土腥气,滚烫又陌生。
我死死抵着唇,被他凶狠地吻开,吮得口舌发麻。
大掌自旗袍下摆探入。
薛妄,你混蛋
我甩手打了他一巴掌,趁他偏头愣怔之际,迅速从手袋里抽出一把短刀,抵住他脖子。
啧,沈大小姐,至于这么极端吗?
他抹了把嘴,回味似的咂摸。
以前没听你叫过,倒是不知道,叫起来这么好听。
他单手移开副官抵在我脑袋上的枪,丝毫不在意脖子上抵着的短刀。
你应当听过我在莲城的名声,老子既然买花瓶,就不要窄口子的,知道吗,嗯?
眼前这个男人,五官冷硬,凶狠下流,完全不能和记忆里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短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劈手夺下,倒插在车厢上。
大掌掐上我的脖子,更深地吻了下来。
浓重的绝望感层层涌来,我盯着他的眼,只看到情欲和戏谑。
乖一点,张开。
薛妄荤素不忌。
两个副官似乎对这种糜艳的场景习以为常,很快拉上了车中间的隔帘。
薛妄愈加放肆,玲珑小巧的襟扣,被他含在唇间,转了一圈。
见我流着泪凶狠地瞪着他,他略微收敛: 行了行了,老子又没说不纳你,大不了等你进门那日再……
忽然,薛妄敏锐地察觉到什么,抬手把我往座位底下按。
下一秒,一颗子弹嗖地穿碎玻璃。
紧接着,外面噼里啪啦的枪响,汽车开始左右歪扭,行驶不稳。
督军,有人刺杀副驾驶的副官惊吼一句。
废话,老子不瞎
车子突然急转弯,隔帘上唰地洒了一片鲜血脑浆。
司机中弹了
程阳,去替他薛妄吩咐了一句,单手压下我,躲到车窗后,时不时探头与刺客对枪。
副官将尸体扔出车外,利落地滚到驾驶位,加大油门疾驰而去。
危险终于摆脱。
薛妄伸手捞起我颤抖的身体,嗤笑一声,放在腿上,安抚小孩一般摩挲着背: 不怕了,嗯?
阿莹,你得习惯,这样的事,以后就是家常便饭
带着姆妈奔走这些年,不是没遇到过战乱,但从没真正直面过这些枪林弹雨。
原来子弹从头顶飞过,第一反应逃跑,而是大脑翁然,恐惧到四肢僵硬。
我清晰地意识到,跟着薛妄,我或早或晚,一定会死的。
家人又如何,真的值得我豁出性命去护吗?
我立刻有了决断: 求你,放我走。你开个条件,只要我能做到
全副身家也好,沈氏药行也好,我有的,都能给出去。
呵,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语带讽刺: 你觉得,老子如今还缺那根狗屁金条吗?
他还对当年的事心存恨意。
金条,他自然不缺。
他早已在军中发迹,如今更是掌管着莲城在内的三座辖区,名下资产无数,确实不缺任何东西……
还是说,让你那宝贝妹妹来替你,你也肯?他戏谑地盯着我。
我想起了七年前沈芙给薛妄塞金条时娇羞的样子,又想到刚刚院门口,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惋惜和嫉恨。
想来她是愿意的。
我开口: 可以。
薛妄的脸色蓦然黑了。
老子吃什么菜,还由不得你做决定
你今天就算说出花来,也得乖乖躺在盘子里给我下酒
3
莲城的习俗,迎妾礼设在晚上。
薛妄是个粗人,择日不如撞日,当晚就在督军府后院响了几串鞭炮,设席款待一众下属。
女佣在梳妆台前替我打扮,看了眼我脖子上的青紫痕迹,小心翼翼道: 姨太太,督军说您不必应酬,装扮好了,先去床边靠着休息就好。
这大概是美化过的话。
原话不外乎什么洗干净等着之类的话……
那句刺耳的称呼,刺痛了我某根神经。
我这些年汲汲营营地努力生活,不是为了走到这样的泥潭里。
我冷眼看着窗下的繁华热闹,浓稠的荒芜感蔓延全身。
女佣在我脖子上擦了粉,映在镜子里,白皙修长,光洁如初。
我想起了下午那些刺客,被薛妄抓到刑审的时候,那些干净的脖子,一个个扭断,不用见血就能死得利落。
似乎……死也没那么可怕。
不知沉思了多久,身后带着酒气的气息靠近,我被打横抱起。
薛妄喝了酒,眸子罕见地安静几分,浮动着盈盈碎光。
小哑巴,你今天真好看。
我呼吸微滞,奇怪地望了他一眼。
薛妄却没再多说,垂着头,指腹摩挲着我胳膊处的浅疤,那是挨鞭子那次留下来的,最深的一条。
他轻轻将我微僵的身体放在柔软床褥间。
凑近吻我。
我厌恶地偏开。
他啧了声,索性将我双臂反剪在身后。
执拗地将我下巴掐回来,吻了个够,又顺着脖颈的曲线一路向下。
婚服扣子大概是照他癖好设计的,轻易逐个蹦开,绯红与白腻相衬,一览无余。
腰间垫着的手臂收紧,被迫拱起角度,任他予取予求。
微哑的嗓音呢喃着: 阿莹……
我盯着他,空出的手缓缓下移……
薛妄在意乱情迷之中,忽然停住了唇。
因为一把漆黑的手枪,正抵在他的脑袋上。
滚下去。
薛妄抬头,眸中汹涌的情欲尚未散去,薄唇润泽发红,像个艳鬼。
阿莹,这种时候偷枪,可不太浪漫。
他丝毫不惧,顶着枪抬起身子,眉目懒怠。
若将我吓得不成了,你后半辈子的幸福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