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将我献给敌国,娘亲为护我而死,兄长背叛我至深。
十年沙场,我手染鲜血,心硬如铁。
如今,我踩着仇人的尸骨登上帝位——这天下负我之人,一个都别想活。
1
我娘,乃是京都倾城之色。
父王对她一见钟情,册封为皇贵妃,宠爱备至。
娘亲生下我和兄长,对我们呵护有加。
娘亲深爱着父王,然而,伽罗入侵,大汉危在旦夕。
当伽罗皇帝一眼看中娘亲,父王竟跪倒在地,慌忙将娘亲推向敌人。
大人若喜欢,带走便是父王连头都不敢抬。
娘亲泪光闪烁,跪在伽罗皇帝裴砚面前,却仍痴痴地望着父王。
那一刻,我明白,娘亲被父王舍弃了。
但娘亲的脊梁依旧挺直,哪怕是在跪着。
父王见伽罗皇帝沉默,竟猛然也将我推了出去,我摔得生疼,泪水在眼眶打转。
这丫头十岁,过几年定比她娘还美大人若不嫌弃……父王急切地说。
娘亲终于忍无可忍,冲过去给了父王一巴掌。
阿言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怎能如此丧心病狂
娘亲一向温婉知礼,如今却如癫如狂。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伽罗皇帝却笑了,一手拎起我,一手拉住娘亲,高喊: 退兵
我惊恐万分,娘亲却紧紧抱住我,擦去我脸上的泪水。
别怕,阿言。娘亲说。
但我知道,她也害怕。
娘亲曾试图带我逃离,却一次次被那个男人抓回。
我看见他伤害娘亲,娘亲的脖子上满是伤痕。
最后一次,他怒不可遏,拎起我狠狠摔在地上。
娘亲哭了,她跪在那个男人脚下,卑微地乞求: 别打她,别打阿言……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从那以后,娘亲再也没试过逃跑。
我躲在娘亲身后,她温柔地替我整理衣衫。
而那个男人,却突然来了兴致,拿了几块乳糖给我,轻声问: 你恨你父王吗?
我颤抖着点了点头。
娘亲猛地把我拽到身后,眼中满是慌乱: 阿言还这么小,哪里懂什么仇恨……殿下,别吓着孩子。
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随即搂住娘亲的腰: 我有个想法,爱妃听听如何……让阿言去塞北,那里正缺一位英勇的将领。
娘亲的脸色瞬间煞白,跪倒在皇帝面前: 阿言是女孩子啊,陛下
皇帝只是淡然一笑,对娘亲的痛哭流涕视而不见。
将来自会有人照顾她,爱妃无需挂念。
我那时还懵懂无知,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这样,我被送往了遥远的塞北。
2
十五岁那年,我踏上了塞北的土地。
塞北的冬雪漫天飞舞,我握着笔给母亲写信,手指几乎冻僵。母亲回信,只是让我坚持,她会想办法让父皇放我回家。
她寄来的棉衣,第一天就被陈师傅拆得棉絮纷飞,雪花与棉絮交织在一起,让我倍感寒冷。
记忆中,母亲总是说,作为公主,学不会插花刺绣也没关系,自有我的天地。
但在这里,我每天要练个时辰的剑,学习骑术和箭艺,稍有懈怠便是板子加身,疼痛难忍,但我从未落泪,因为母亲不在身边护着我。
当我自以为学有所成,随骑射将军吴玉枫初上战场时,却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当我看到对方军旗上的汉字时,我愣住了。
我是汉人,却要杀自己的同胞。
那一刻,我终于理解了父皇那句你恨你父王吗的含义,也明白了母亲为何哭得如此伤心。
这不仅仅是杀人,更是诛心。
一支箭呼啸而来,吴玉枫猛地扑在我身上,一巴掌打醒了我。
肖言,拿起你的剑是大汉先负了你,记住这一点
我红了眼,杀入敌营,温热的鲜血溅在我的脸上。
杀人,与杀牛羊并无二致,但内心的寒冷依旧无法驱散。
我活了下来,却难以洗净手上的血迹。
吴玉枫递给我一杯羊奶,披着厚重的皮袄,粗声粗气地说: 战场上,杀什么人不是杀?
只要能活着回来,就是万幸。
别太往心里去。
他抽了一口旱烟,冷笑一声: 这皇帝,真是够狠。
我饮尽那杯温热的羊奶,胃里渐渐有了暖意。
然而,整整一夜,我辗转难眠。
汉人之血已染我手,归途至大汉已成奢望。
但只要娘亲在深宫中能有些许安宁,即便永别故土,又有何妨?
不过是与兄长天各一方,这份割舍,我能够承受。
3
消息不胫而走,娘亲得知我受伤,痛不欲生,尽管她已怀有三月身孕,仍执意要见我,却被皇帝囚禁。
塞北至皇都,千里迢迢,骑马需三日三夜,但我归心似箭,只为见母亲一面。
我悄悄翻墙进入母亲寝宫,昏暗灯光下,她的白发又添了几缕。
见我到来,她踉跄着奔向我,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滑落。
言儿,你瘦了……伤口还疼吗?她轻抚我的头发,我依偎在她胸口。
娘亲,别哭……也别再牵挂我。
战场上刀剑无情,若有来生,我必回来接您。
她失态地盯着我: 阿言,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再见娘亲,再见哥哥娘亲会想办法的
我轻抚她隆起的腹部,那里孕育着新生命。
或许,有了新孩子,娘亲会渐渐忘记我吧。
但这样也挺好,至少她能幸福。
天未亮,我便返回军营。
吴玉枫已手持军棍等候多时,我自觉趴下。
军棍如雨点般落下,我咬牙忍受,一声不吭。
肖言,你可知错?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吴玉枫怒喝。
我认错,但我就是想我娘亲我倔强地回答。
吴玉枫停手,拽起我的衣领,猛地摔在地上: 军令如山,就你有亲娘吗?
看看这里的每一个人,谁没有亲娘、妻儿?哪个不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
这该死的皇帝,是要耗死我们
没兵没粮,你以为我们想打仗吗?
他转身离去,留下我独自沉思。
这是我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上位者的决策,决定着下位者的生死。
副将在一旁轻声嘀咕: 跟一个汉人讲什么道理。
我已感觉不到疼痛,大汉经过几年休养生息,军力大增,而伽罗屡战屡败。
或许下一次,我就会命丧同族之手。
我想活,我不想死。若我死了,娘亲该多伤心,哥哥也会难过。
我要活下去,为了娘亲,为了哥哥,也为了自己。
娘会难过的。
战乱再起之时,我意外瞥见了熟悉的身影——兄长肖风。
他剑锋凌厉,穿透我的骨肉,声音冰冷: 你现今成了伽罗的走狗了?
我无暇多想,短刃已贴至他颈边。
走狗……这词竟出自兄长之口,实在未曾预料。
再见时,竟是这般光景。
他擒住我,带回了军营。
我满脸污秽,他端来一盆热水,温柔地拭去我脸上的血迹。
方才副将在场,疼不疼,阿言……
泪水瞬间涌上眼眶,我发出幼兽般的呜咽。
我已许久未哭。
也许久未见兄长了。
我依偎在他怀里,轻声啜泣: 兄长,我们一同救救娘吧……她过得很不易。
他的手微顿,随即轻揉我的发丝,只应了一个字: 好。
4
军营上下,一致要求处决我这个所谓的叛徒,以维护大汉的荣耀。
讽刺的是,当伽罗皇帝的铁蹄踏破城门,却无人提及大汉的威严,更无人挺身而出保护我和母亲。
仿佛母亲不是父王的嫔妃,我也不是大宋的公主。
此刻,那些高呼要杀我的人,仿佛一夜之间从地底冒出。
兄长轻抚我的头发,低声询问: 阿言,愿不愿帮兄长一把?
父王妃嫔众多,子嗣繁茂,兄长自幼丧母,一直不受重视。
父王曾下令,即便战胜伽罗,我和母亲也难逃一死,但兄长不同。
我点头,将母亲亲手绣的平安符递给兄长: 娘亲绣了两个,我一个,现在兄长也有了。
我们都是她的孩子,我不会背叛兄长,兄长也不会背叛我,对吗?
兄长默默点头。
我决定返回伽罗,为兄长铺平道路。
鞭子如雨点般落在身上,兄长眼眶泛红,失去了力气。
我强颜欢笑: 兄长,用力啊……今天你若不用力,将来伽罗人就会这样对我……他们可不会手下留情
作为俘虏,我被生擒,逃脱无望。
夕阳西下,我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回到伽罗。
我从马上狼狈滚落,吴玉枫连忙将我扶起。
将军……救救我,快救救我。
我吐出鲜血,呛得鼻腔都是血。
不远处,有人窃窃私语: 她不是汉人吗?怎么到了汉人地盘也这么惨?
她?在伽罗被人轻视,在大汉也是叛徒,毕竟她手上沾满了汉人的血……
我指甲深深掐入手掌,他们说得没错,但这一切又是谁造成的呢?
我,肖言,似乎注定被人唾弃。
可我只是想活下去,为何这么难?
我高烧三日,梦中全是儿时母亲给我和兄长讲述的故事。
许久未见娘亲笑颜,每次相见,总是愁云满布。
吴玉枫端来一盘手撕肉,放在我面前,眼神锐利: 肖言,你从大汉军营脱身,绝非易事。
我勉强咽下疼痛,迅速将肉一扫而光。
与他对视片刻,我垂下眼帘: 他们说我身负大汉血脉,应为国效力,派我回来探听情报。
为取信于你们,他们几乎将我打死……
将军抬起我的下巴,直视我的双眼: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信你?
我猛地推开他,怒吼道: 是大汉先弃我于不顾
没错,是大汉先弃我。
我言行举止,皆无愧于心。
一个不惜以妇孺为盾的国家,我肖言为何要忠于它?
吴玉枫大笑,重重拍了我的肩膀: 不愧是我的兵,有胆识
我撒了谎,但世间之人,谁又不曾说谎?
神会宽恕这一切。
5
在这军营,除吴玉枫外,我已难逢敌手,坐上了二把手的交椅。
娘亲已有半年音信全无,我猜想,或许是她有了新生命,将我暂时遗忘,也是常理。
战事绵延三月,终以我军大胜告终。
随后,我受命进京面圣。
再见皇帝,他高坐龙椅,俯视着我,我恭敬行礼。
裴砚轻蔑一笑,随手掷下一枚羊脂白玉般的令牌: 阿言,你已历练有成,朕封你为大将军,如何?
我深知,这羊脂玉令是皇帝对我的嘲讽,既因我是女子,又因我是卑微的汉人。
我如犬般匍匐前行,拾起令牌: 臣,谢主隆恩
他笑得漫不经心: 错了,阿言,你与朕,本应父女相称。
来,叫一声父王听听。
大殿内,一片死寂。
我再次跪拜,轻声道: 父王,儿臣告退。
转身之际,他的声音冷冽如冰: 你最好为朕铲除那些可恶的汉人,否则,你娘在冷宫的日子,可就难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