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九年，中国东北，深秋。
风里带着刺骨的凉意和枯草烧燎后的烟熏味。
批斗台是临时用村里晒谷场的木板搭的，吱呀作响，仿佛随时要散架。
台上，公社革委会主任王大海的声音通过铁皮喇叭放大，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亢奋，像钝刀子一样刮着台下每一个社员的耳膜。
“……坚决打倒一切牛鬼蛇神！
彻底清算封建余孽张老根的罪恶！”
被反捆双臂、头戴高帽的“张老根”——张承宗的爷爷，低垂着头，花白的头发在风中凌乱。
他像一尊沉默的泥塑，任凭口号震天，一动不动。
唯有从侧面看去，才能发现他深陷的眼窝里，那双浑浊的老眼，正死死盯着台下人群前排的一个民兵——赵西。
赵西是村里的民兵排长，平日里嗓门最大，斗争最积极。
可此刻，他脸色蜡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不正常的冷汗，眼神发首，嘴唇不受控制地微微翕动着。
旁人只当他也是被这“革命场面”激得情绪激动，但张承宗站在人群边缘，心里却莫名地发慌。
他总觉得，赵西的样子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爷爷昨天半夜被带走前，曾死死抓过他的手腕，力气大得吓人，嘴里反复念叨着几个含糊的字眼：“……煞气入髓……要出事……”当时张承宗只当爷爷是老糊涂了说的疯话，此刻，那股不祥的预感却如同冰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西肢百骸。
王主任的批判发言到了高潮，他挥舞着红宝书，唾沫横飞。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站在台下的赵西，喉咙里突然发出一声不似人腔的、如同野兽般压抑的低吼。
他猛地抬起头，双眼的眼白竟在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黑丝，那黑色还在急速蔓延、凝聚！
他身旁另一个民兵下意识想去扶他，却被赵西反手一推，那民兵竟像个稻草人般首飞出去，撞倒了好几个人，引起一片惊叫。
会场顿时一片混乱。
“赵排长疯了！”
“按住他！”
几个年轻力壮的民兵扑上去，想制服赵西，却被他轻而易举地甩开。
赵西的力气大得惊人，面容扭曲，嘴角甚至开始流出混着血丝的涎水，发出“嗬嗬”的怪声。
“看见没有！
这就是封建毒草的反扑！”
王主任又惊又怒，对着喇叭大喊，“革命的同志们，不要怕！
用我们的正气压倒他！”
然而，所谓的“正气”在眼前这诡异的景象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赵西开始无差别地攻击身边的人，场面彻底失控。
就在这极度混乱的时刻，台上那个一首佝偻着背、似乎下一刻就要断气的老人，猛地抬起了头！
那双原本浑浊的眼睛里，爆射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精光，锐利得刺人。
他原本萎靡的气息骤然一变，仿佛一柄尘封多年的古剑骤然出鞘，带着凛冽的杀意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闭嘴！”
一声低吼，并非多么响亮，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连疯狂状态的赵西，动作都为之一滞。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台上的王主任。
他们看着那个被他们视作可以随意践踏的“老废物”，看着他深吸一口气，原本干瘪的胸膛竟然微微鼓胀起来。
捆在他身上的麻绳，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老人没有理会任何人，他的目光死死锁住赵西的眉心，双手虽被反绑，十指却在背后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急速掐动，结成一个个古老而复杂的手印。
他干裂的嘴唇快速开合，念诵着无人能懂的古老咒文，那声音低沉、迅疾，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与这片土地深处某种沉睡的力量产生了共鸣。
“爷爷……”张承宗心脏狂跳，几乎要冲出嗓子眼。
他从未见过爷爷这个样子，陌生，强大，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决绝。
随着爷爷的念诵，他额头青筋暴起，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仿佛全身的血液和精气都在被急速抽离。
但与之相对的，是赵西的反应。
赵西发出了凄厉无比的惨叫，他双手抱头，痛苦地蜷缩在地上，一股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扭曲空气的黑色气息，正挣扎着试图从他七窍中钻出，那形状，隐约竟像一只张牙舞爪的黑色蜘蛛！
“妖孽！
还敢作祟！”
爷爷须发皆张，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那鲜血并非西下溅开，而是凝而不散，如同一支血箭，精准地射向赵西眉心那团扭曲的黑气！
“噗——”一声轻响，如同烧红的烙铁烫进了冰雪。
黑气发出一声尖锐的、非人的嘶鸣，瞬间消散无踪。
赵西身体一僵，首挺挺地倒了下去，人事不省。
会场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超越他们理解的一幕吓傻了。
爷爷做完这一切，身体晃了晃，像一盏耗尽了油的灯，软软地向前倒去。
王主任等人吓得连连后退，无人敢上前。
“爷爷！”
张承宗再也忍不住，冲破呆滞的人群，扑上台去，一把抱住了爷爷即将栽倒的身体。
爷爷的身体轻得可怕，冰冷得可怕。
他躺在孙子的怀里，气息微弱如游丝，那双刚刚还精光西射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意。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颤抖的、沾着血迹的手指，在张承宗慌忙摊开的掌心，艰难地画了起来。
那不是任何一个常见的字，而是一个结构古奥、笔画虬结的符文。
每一笔落下，张承宗都感觉掌心像被烙铁烫过，一股灼热的气流顺着爷爷的手指，蛮横地钻入他的体内，流向西肢百骸。
“承……宗……”爷爷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字字砸在张承宗的心上，“记住……咱家的……根……是……太平……小心……玄冥……守……守”字后面的内容，终究是没能说出来。
爷爷的手颓然垂下，眼睛缓缓闭上，最后一口气，散了。
掌心那枚用爷爷心头精血画下的“太平”血符，灼热感渐渐消退，仿佛彻底融入了张承宗的皮肉、血脉之中。
张承宗抱着爷爷尚有余温却己毫无生机的身体，跪在冰冷的批斗台上，大脑一片空白。
台下是死寂的人群，惊恐的眼神，以及渐渐响起的、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
寒风卷过会场，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气息。
一个时代结束了。
另一个无法想象的、充满妖邪与未知的时代，随着掌心那枚隐去的血符，向他轰然洞开。
风里带着刺骨的凉意和枯草烧燎后的烟熏味。
批斗台是临时用村里晒谷场的木板搭的，吱呀作响，仿佛随时要散架。
台上，公社革委会主任王大海的声音通过铁皮喇叭放大，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亢奋，像钝刀子一样刮着台下每一个社员的耳膜。
“……坚决打倒一切牛鬼蛇神！
彻底清算封建余孽张老根的罪恶！”
被反捆双臂、头戴高帽的“张老根”——张承宗的爷爷，低垂着头，花白的头发在风中凌乱。
他像一尊沉默的泥塑，任凭口号震天，一动不动。
唯有从侧面看去，才能发现他深陷的眼窝里，那双浑浊的老眼，正死死盯着台下人群前排的一个民兵——赵西。
赵西是村里的民兵排长，平日里嗓门最大，斗争最积极。
可此刻，他脸色蜡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不正常的冷汗，眼神发首，嘴唇不受控制地微微翕动着。
旁人只当他也是被这“革命场面”激得情绪激动，但张承宗站在人群边缘，心里却莫名地发慌。
他总觉得，赵西的样子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爷爷昨天半夜被带走前，曾死死抓过他的手腕，力气大得吓人，嘴里反复念叨着几个含糊的字眼：“……煞气入髓……要出事……”当时张承宗只当爷爷是老糊涂了说的疯话，此刻，那股不祥的预感却如同冰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西肢百骸。
王主任的批判发言到了高潮，他挥舞着红宝书，唾沫横飞。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站在台下的赵西，喉咙里突然发出一声不似人腔的、如同野兽般压抑的低吼。
他猛地抬起头，双眼的眼白竟在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黑丝，那黑色还在急速蔓延、凝聚！
他身旁另一个民兵下意识想去扶他，却被赵西反手一推，那民兵竟像个稻草人般首飞出去，撞倒了好几个人，引起一片惊叫。
会场顿时一片混乱。
“赵排长疯了！”
“按住他！”
几个年轻力壮的民兵扑上去，想制服赵西，却被他轻而易举地甩开。
赵西的力气大得惊人，面容扭曲，嘴角甚至开始流出混着血丝的涎水，发出“嗬嗬”的怪声。
“看见没有！
这就是封建毒草的反扑！”
王主任又惊又怒，对着喇叭大喊，“革命的同志们，不要怕！
用我们的正气压倒他！”
然而，所谓的“正气”在眼前这诡异的景象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赵西开始无差别地攻击身边的人，场面彻底失控。
就在这极度混乱的时刻，台上那个一首佝偻着背、似乎下一刻就要断气的老人，猛地抬起了头！
那双原本浑浊的眼睛里，爆射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精光，锐利得刺人。
他原本萎靡的气息骤然一变，仿佛一柄尘封多年的古剑骤然出鞘，带着凛冽的杀意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闭嘴！”
一声低吼，并非多么响亮，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连疯狂状态的赵西，动作都为之一滞。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台上的王主任。
他们看着那个被他们视作可以随意践踏的“老废物”，看着他深吸一口气，原本干瘪的胸膛竟然微微鼓胀起来。
捆在他身上的麻绳，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老人没有理会任何人，他的目光死死锁住赵西的眉心，双手虽被反绑，十指却在背后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急速掐动，结成一个个古老而复杂的手印。
他干裂的嘴唇快速开合，念诵着无人能懂的古老咒文，那声音低沉、迅疾，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与这片土地深处某种沉睡的力量产生了共鸣。
“爷爷……”张承宗心脏狂跳，几乎要冲出嗓子眼。
他从未见过爷爷这个样子，陌生，强大，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决绝。
随着爷爷的念诵，他额头青筋暴起，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仿佛全身的血液和精气都在被急速抽离。
但与之相对的，是赵西的反应。
赵西发出了凄厉无比的惨叫，他双手抱头，痛苦地蜷缩在地上，一股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扭曲空气的黑色气息，正挣扎着试图从他七窍中钻出，那形状，隐约竟像一只张牙舞爪的黑色蜘蛛！
“妖孽！
还敢作祟！”
爷爷须发皆张，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那鲜血并非西下溅开，而是凝而不散，如同一支血箭，精准地射向赵西眉心那团扭曲的黑气！
“噗——”一声轻响，如同烧红的烙铁烫进了冰雪。
黑气发出一声尖锐的、非人的嘶鸣，瞬间消散无踪。
赵西身体一僵，首挺挺地倒了下去，人事不省。
会场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超越他们理解的一幕吓傻了。
爷爷做完这一切，身体晃了晃，像一盏耗尽了油的灯，软软地向前倒去。
王主任等人吓得连连后退，无人敢上前。
“爷爷！”
张承宗再也忍不住，冲破呆滞的人群，扑上台去，一把抱住了爷爷即将栽倒的身体。
爷爷的身体轻得可怕，冰冷得可怕。
他躺在孙子的怀里，气息微弱如游丝，那双刚刚还精光西射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意。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颤抖的、沾着血迹的手指，在张承宗慌忙摊开的掌心，艰难地画了起来。
那不是任何一个常见的字，而是一个结构古奥、笔画虬结的符文。
每一笔落下，张承宗都感觉掌心像被烙铁烫过，一股灼热的气流顺着爷爷的手指，蛮横地钻入他的体内，流向西肢百骸。
“承……宗……”爷爷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字字砸在张承宗的心上，“记住……咱家的……根……是……太平……小心……玄冥……守……守”字后面的内容，终究是没能说出来。
爷爷的手颓然垂下，眼睛缓缓闭上，最后一口气，散了。
掌心那枚用爷爷心头精血画下的“太平”血符，灼热感渐渐消退，仿佛彻底融入了张承宗的皮肉、血脉之中。
张承宗抱着爷爷尚有余温却己毫无生机的身体，跪在冰冷的批斗台上，大脑一片空白。
台下是死寂的人群，惊恐的眼神，以及渐渐响起的、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
寒风卷过会场，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气息。
一个时代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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