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在一处偏僻的小院,三岁时还未见过生人。
从名字就可以看出,他爹应该不喜欢他。
他们以为朱厌会很快就死掉,可他娘一直没有放弃,为他寻遍世间奇药良方。
直到一日新妇的宴会,府上很热闹。小越姬贪玩,在偏僻的北苑发现了朱厌。
北苑庭院很深,常年没有阳光照射,朱厌肤色雪白,身上没有半点人气,见到生人十分惊恐。
可越姬丝毫不畏惧,她经常玩斩杀蛟龙的游戏,幻想自己是屠龙的战士,英姿飒爽,无所畏惧。
年仅九岁的越姬,一刀就将锁链给劈开了,居高临下地看着朱厌: 你归我了。
为了掩盖不光彩,将军让春娘将朱厌扮作女儿,让他穿朱红色的曲裾袍,扎姑娘家的发髻,朱砂点唇,黛粉画眉,面敷铅粉。
就像一朵躺在路边的喇叭花。
所以越姬发现朱厌时,也以为他是女孩儿。
弱不禁风,憨态可掬。
我偷看过朱厌的笔记:
那日家宴,小公主闯入北苑……她乌发如流云倾泻,鬓角缀着青玉珠花,额间一点朱砂,衬得肌肤胜雪。她眼尾微扬,眸中流转琥珀光,唇色浅樱,抿笑时颊边漾起梨涡,稚气未褪却已见清贵之姿。只一眼,我就被她俘获了。
让朱厌一眼沦陷的越姬,就是后来脍炙人口的西施,四大美人之首。
她出身越国皇族,是最受宠爱的小公主。
朱厌的人生本来应该在垂死挣扎中度过。
但他爱上了越姬。
爱这东西,比朱厌的娘寻来的任何珍贵药草都管用,因为朱厌心底燃起了一抹希望,他产生了期待。
小越姬与他年龄相仿,同吃同住,亲密无间。
小越姬身上总是香香的,她一靠近,朱厌就沉醉了。
小越姬也是喜欢朱厌的,朱厌聪明伶俐,善解人意。
越姬喜欢吃鱼脍,朱厌就苦练厨艺,成了鱼脍赛道第一的厨娘,薄如蝉翼的生鱼片蘸着梅子酱递到越姬嘴边,酸鲜爽口。
越姬喜欢喝兰芷酒,他就去学酿酒,用糯米发酵,浸泽兰、白芷等香草,酒色青碧,饮时佐以炙烤江鳗,油脂焦香混着酒气,醉倒一地星月。
越姬喜欢跳响屐舞,朱厌就吹拉弹奏,给她伴乐;越姬温病昏迷,朱厌就握着她的手守了一夜。
越姬觉得烦闷,对朱厌讲起宫墙外的生活: 朱厌,我想到沙漠里看星星,你会陪我一起去吗?
朱厌就去了塞北沙漠,他不能把沙漠的美景带回来,也觉得很可惜。装了一壶月牙泉的泉水,在越姬醒来前,放在她的枕边。
朱厌护着越姬,全心全意对她一个人好。
越姬也对朱厌很好,一看见朱厌就笑得眉眼弯弯,搂着他的脖子撒娇,全是少女的天真烂漫: 朱厌,我们一辈子不分开。
越姬发觉,朱厌身上有种淡淡的疏离感。
就像她一直走不进这位好姐妹的心里。
有一堵看不见的墙,将她们分隔开来了。
越姬年幼,不懂那堵墙叫什么。
后来夫椒战败,越国被迫求和,朱厌被遣送吴国为奴,五年未归。
待他回来,越姬十六岁,身姿窈窕,一对玉乳浑然天成。
穿着藕色的肚兜,关心起好姐妹来: 朱厌,你的胸怎么还平平的?阿嬷说像你这样的身段,是不会有男人喜欢的。不过嘛——
胜在我喜欢。
越姬还如幼时那般,活泼灵动,天真无虞。
而朱厌为奴时,被送到战场杀敌,被卖到菜人市,心性沉稳了不少,他张口: 天有道,民康物阜。时,越姬朝他袭胸,问出那句让他耳根一红的话来。
朱厌从不让她碰那里……
有次越姬醉酒后不小心碰到,朱厌有好几天没理她。
越姬一直不懂为何,后来身子发育了,宫中阿嬷教导后,她才明白,朱厌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注重隐私保护。
小公主笑得轻佻,她不在意繁文缛节,越国一直遵循着周朝礼制,民风保守,女子婚前都不经人事。
越姬早慧,已懂得自慰取乐。
她想分享给朱厌,让朱厌也体验一次,伏在他耳边悄悄说话,朱厌讶然。
小越姬拉着他一起去后山泡温泉,喝着他亲手酿的兰芷酒。
纱幔坠垂,水汽氤氲。
越姬像一只轻快的雀儿,脱了衣裳,乌发湿漉漉地贴在后背,如墨染的绸。
雾色朦胧间,偶尔抬手撩水,池水中高耸的雪峰虚幻成盈盈满的月亮,发着光的玉盘,悬在他心上,那样举世无双。
朱厌下意识回避目光,不敢去看。
朱厌,你可有好相与的人了?你为什么不敢看我?她伸出手,搂住朱厌的脖颈,目光幽怨,朱厌,我很想你。你有想我吗?为何一封书信都不肯寄给我?我以为,你早就把我给忘了……
想啊他每天都想日思夜想,胡思乱想。
甚至想象她赤足踏屐,素纱未着,肌骨莹润如鲛绡裁成,腰肢旋扭,一步一颤,仰着折腰,背脊弓成弦月,颈间汗珠滚落……
可光是想又有什么用?
功名利禄,地位权势从来不是想来的。
那些寂寞冰冷的日夜,让他深深地明白,真正能左右自己的命运,是绝对的权势。
他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支撑他战胜那些苦难,活下来的东西没有变,依旧是为了能再见到心上人。
殿下,我们是不一样的。朱厌跪在水池边上,任由越姬搂着脖子,像条温顺的狼犬。
怎么不一样?你肤色比我白,还是长得比我好看?朱厌沉默,越姬不高兴了,朱厌,你果然是跟别人好了你分明答应过我, 要跟我天下第一好。
儿时的情谊还能作数么?
他手里拿着个开开合合的首饰盒,里面是一朵永不枯败的榴花。
朱厌没有勇气告诉她真相,每次见她,内心都是不平静的。
小越姬天真浪漫, 不懂人心流氓,不知世事险恶。
他低声呢喃: 只有做了夫妻, 才能天下第一好。
那我们便做夫妻呀,这有什么难的?反正别人我都瞧不上,只有你对我最好,最疼我。
越姬从池中出来,活生生地站在他眼前。
和那些旖旎的梦重叠在一起。
乌鸦鸦的云髻,浓黑的眉眼, 两鬓散下的几缕细辫,缠着朱丝, 尾端系着青铜铃铛。
朱厌踱步到她身前,俯下脸, 你可知自己在胡说什么?
我才没有胡说,我是认真的。我喜欢你, 你也喜欢我,日月共鉴。明日我就找父王去说了这门婚事, 我们再也不分开。
他不作声,大手一揽, 单手将越姬托到假山石上,坐在那潭清水温泉里。
流水潺潺,细风簌簌,数不清有多少次,他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是人是鬼都分不清了,是男是女又有什么所谓?
他是疯了。
他的手掌覆上去, 滚烫的,几乎要将山峰那抹艳丽的雪色都融化了。
克制不住的欲念, 冲昏了朱厌的脑袋,将他撑大了。
而小越姬什么也不懂,喉间发出痴傻的笑声。
她游戏累了, 就昏头大睡,不管明月几何,不管今夕何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