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浑身是伤,眼神阴郁又警惕。
因为被抛弃以及囚禁,他在未来会血洗修真界。
我本该杀了他,或者丢下他不管。
但我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
跟我走吗?管饭。
他盯着我,像只随时会咬人的小兽。
我补充: 听话的话,还管糖。
他犹豫了一下,抓住了我的袖子。
1
我死了,穿进了死前看完的那本名叫《魔君降临》的小说。
小说讲的是天生魔种的谢无尘如何被世人逼成灭世魔君的故事。
而现在,距离他血洗修真界还有十年。
雨下得很大,我缩在破庙里啃干粮。
突然听见供桌下传来细微的响动。
烛光一照,是个浑身湿透的男孩。
约莫七岁,瘦得惊人,手腕脚踝全是勒痕。
最令人心惊的是他的脖颈处蜿蜒着墨黑的魔纹,和原著描写的一模一样。
谢无尘,未来的灭世魔君。
可现在的他蜷在供桌下,像只濒死的幼兽般警惕地盯着我,嘴里还叼着半块发霉的饼糕。
可怜得紧。
我蹲下来,伸手想擦掉他脸上的污渍。
结果他一下咬住我的虎口,可惜太虚弱,连皮都没咬破,就蹭了些口水。
我晃了晃另一只手里的油纸包。
别吃我手,糖包子,要吃吗?
他瞳孔微缩,咽了咽口水。
有毒吗?
声音嘶哑得不像孩子。
我当着他的面掰开包子咬了一口。
他这才接过去狼吞虎咽地吃下,看起来很久没吃饭了。
雨声渐歇时,我起身拍了拍衣摆。
他仍缩在原地,黑沉沉的眼睛紧盯着我。
我靠近他: 我要走了,跟我回家吗?
他没动,我转身。
转身瞬间,衣角传来轻微的拉扯感。
他冻得发青的手指勾住了我的袖子,攥得很紧。
2
我的房子不大,一间主屋,一个柴房,后院还种了点草药。
平时就我一个人,现在多了个小魔王,显得更挤了。
我把柴房的干草铺了铺,翻出旧棉被丢上去。
你今晚睡这儿。
他没动,只是站在门口,眼神警惕,像是在找逃跑路线。
我无奈叹口气。
放心,不会锁你,要跑随时可以跑,但跑了就没饭吃了。
他抿了抿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
晚上,我烧了热水,拎着木桶站在柴房门口。
洗澡。
他僵住了,手指无意识揪住衣角。
那衣服又脏又破,还带着血渍,显然穿了很久。
自己洗,我不看你。
我把桶放下,又丢给他一块皂角和一件我的旧衣服。
衣服太大,将就穿。
他盯着皂角看了许久,像是没见过这东西。
我叹了口气,蹲下来,抓起他的手,沾了点水,搓出泡沫:
这样,明白了吗?
他猛地缩回手,耳尖发红,点了点头。
等我再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洗完了。
穿着我的旧衣服,袖子长出一大截,裤腿拖在地上。
活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鬼。
过来。我招手。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
我拿起剪子,咔嚓几下剪掉过长的布料,又用针线草草缝了边。
好了,暂时能穿。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新衣服,手指轻轻摸了摸缝线的地方,没说话。
晚饭是野菜粥,我盛了一碗给他。
他盯着碗,没动。
怕我下毒?
我嗤笑一声,当着他的面喝了一口。
爱喝不喝。
他终于端起碗,小口喝起来。
我看着他瘦得凹陷的脸颊,心想: 这崽子,得养胖点才行。
3
半夜,我被一阵细微的啜泣声惊醒。
我起身,走到柴房门口,轻轻推开门。
月光从窗缝漏进来,照在角落里蜷缩的身影上。
娘亲别烧我……我会乖。
他浑身发抖,声音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
我僵在原地,脑子里突然闪过原著里的描述。
谢无尘自出生就被认为不祥,他的母亲也因为自己生下了他而被族人辱骂。
他多次被人囚禁在铁笼里被火烧,没有烧死反而让大家更加恐惧,纷纷唤他怪物,接着用更凶残的方式虐待他。
我蹲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他猛地惊醒,瞳孔皱缩。
几乎是本能地往后一撞,背狠狠磕在墙上。
做噩梦了?
他盯着我,呼吸急促,没说话。
我从怀里摸出一块饴糖,塞进他手里。
吃了,甜的,能压惊。
他低头看着糖,又抬头看我,眼神茫然又警惕。
我叹口气: 没毒,我要害你,早害了。
他终于把糖放进嘴里,甜味在舌尖化开的瞬间,他的睫毛颤了颤,像是没想到世上还有这种东西。
我站起身: 睡吧。
他这么害怕下毒不是没有原因。
原著里,他被发现是魔种后,父亲母亲都想着把他毒死。
人类的毒药不能毒死他,却能让他痛苦万分。
4
把他带回家七天,他已经打翻了第三个碗。
瓷片碎在地上,他僵在原地,手指无意识揪住衣角.
我蹲下摊开掌心: 手。
他条件反射般把手背到身后,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我再清楚不过这种反应了,小时候我怕被我妈打时也这样。
不是要罚你,我看看割伤没有。
他迟疑着伸出手。
指尖有道细小的伤口,渗着血珠。
我捏着他手腕上药时,发现刚捡到他时他手腕的勒痕已经淡了不少。
我往他掌心塞了块饴糖。
碗不用你赔,但明天得跟我去采药抵债。
他盯着琥珀色的糖块,突然说: 我会烧火。
嗯?
还会认毒草,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所以别赶我走。
我看着他发顶的旋儿,无奈笑出声。
原著里血洗三界的魔君,此刻竟在担心自己别被我这样一个贫穷散修抛弃。
5
天刚蒙蒙亮,我就把他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起床了,说好跟我去采药的。
山里的雾气还没散尽,他走在我前面。
穿着我给他新编的草鞋,背着小竹篓。
倒像个正经药童。
我指着岩峰里一丛卵形叶片。
那是黄精,挖的时候小心根须。
他蹲下身学着我的样子拨开落叶。
药锄落下时却失了准头,差点劈开整块根茎。
我按住他的手: 这是采药,不是劈柴,要轻一点。
他小心放轻力道,果然愈发像模像样起来。
日头渐高,我们在一处溪边歇脚。
我掏出两块粗面饼,夹上昨晚剩的咸菜递给他。
先吃饭。
他啃着饼子,突然指着溪水: 鱼
一条肥硕的溪鱼正慢悠悠游过石峰。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扑进水里。
哗啦——
水花溅起三尺高。
他浑身湿透站在溪水中央,怀里死死抱住那条挣扎的鱼,眼睛亮得惊人。
我抹了把脸上的水,对他比大拇指: 真厉害,晚上煮汤。
他蹚水上岸,献宝似的把鱼举到我面前。
鱼的后面是他一张红扑扑的脸,难得露出笑意。
回程时起了风,他走在我前面。
背篓里装着草药,手里拎着鱼。
虽然看似沉默,但他拎着鱼的手分明摇摇晃晃。
明天还来吗?他突然问。
你还想来吗?我问他。
他点点头。
我伸手摘掉他头发上沾的草叶: 当然可以。
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他害羞转过头。
暮色四合时,我们的小院飘起了鱼汤的香气。
他蹲在灶台旁添柴,火光映着他专注的脸。
是啊,他只是一个小孩,小孩贪玩,但在原著中,他从未有过一日被当作小孩的时刻。
6
鱼汤的香气还未散尽,院门就被人一脚踹开。
木门轰然倒地,扬起一片尘土。
一抬头就看见三个白袍修士站在门口,腰间玉佩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青云门的标记。
原著中,青云门表面以诛邪镇妖为宗旨,实则把魔种当作炼药的耗材。
魔种果然在此
为首的修士冷笑,手中长剑直指谢无尘。
孽障,还不伏诛
我下意识将他拉到身后,挡在前面。
我扯出个笑: 几位仙长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们就是普通农户。
放肆
那修士一甩袖,我胸口如遭重击,踉跄着撞上灶台,手被滚烫的锅灶烫红一片。
谢无尘的眼睛一下红了。
我一把推开他: 跑
可他没动。
黑雾从他指尖缓缓渗出,像毒蛇般盘亘缠上修士的剑刃。
那柄闪着寒光的长剑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锈蚀,转眼就成了一堆废铁。
另一个修士喊道: 是魔气外泄,结阵
三道符箓破空而来,在半空中燃起刺目的金光。
我扑过去想拉谢无尘,却被气浪掀翻在地。
黑雾暴起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谢无尘。
他悬浮在半空,衣摆无风而动,眼中血色翻涌。
修士们的符咒刚靠近就被绞得粉碎,有个胆小的已经吓得跌坐在地。
怪、怪物......
话音未落,那人的脖子就被黑雾缠住,整个人被提到半空。
修士的脸渐渐发紫。
住手
他浑身一震,眼中的血色褪去几分。
被缠住悬在半空的修士扑通掉下来,捂着脖子剧烈咳嗽。
他们逃窜般离去。
谢无尘落回地面,扑进我怀里。
他浑身发抖,手指紧紧攥住我的衣襟,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拍着他的背: 没事了,我们换个地方住。
月光下,他的眼中竟然含着泪。
……你会抛弃我吗,我是个怪物。
问这句话的时候我整个人被他黏得更紧,像是担心我把他扔掉。
我捧着他的脸: 傻孩子,说什么呢。
他的睫毛颤了颤,在我掌心投下细碎的阴影。
可是……我刚刚差点杀了那个人。
那又怎样,他们刚刚还差点杀了我们呢,我还得感谢你保护了我呢。
他愣住,满含泪水的眼睛眨巴几下,掉下几颗泪。
7
可我是魔种,他们都这样说,我会害了你的,你现在知道了,你还可以……
我轻笑一声: 还可以怎样?丢下你?
他抿唇不说话,手指却攥得更紧,骨节都泛了白。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回家吗?
他摇头,眼睛湿漉漉的,像是随时会哭出来。
因为——我故意拖长音调。
刚捡到你时你虽然瘦得像竹竿,但长得怪好看。我琢磨着,把你养胖点应该挺好卖钱。
他猛地抬头,表情空白了一瞬。
可惜啊。我遗憾地咂咂嘴。
养了几天也不见长肉,卖都卖不掉,只能继续养着了。
夜风里传来他抽鼻子的声音,我假装没看见他红透的耳尖,从怀里摸出块糖塞进他嘴里。
他含着糖,很小声地嗯了一下。
我拍拍他脑袋: 这不就对了。
魔种怎么了?魔种会抓鱼,会帮我晒草药,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修士强多了。
他的手指慢慢松开我的衣角,转而小心翼翼地勾住我的小指。
……真的不丢下我?
我干脆跟他拉勾约定: 骗你是小狗。
我晃了晃我们勾在一起的手指: 走了,收拾包袱去。
8
我们连夜逃进了山里。
天蒙蒙亮时,终于找到一处隐蔽的山洞。
洞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掩,里头干燥通风,还有前人留下的石灶痕迹。
就这儿吧。
我卸下包袱,腿一软直接坐在地上。
后背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他蹲在我面前,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他伸手想碰我的伤口,又缩了回去,闷声说: 我去找药。
他带回来一些草药,蹲在石灶边捣药,动作娴熟得让我惊讶。
你什么时候学的?
看着你学的。他头也不抬。
好啊,原来我在院子里捣药的时候,这小崽子一直在偷看呢。
我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突然察觉他怎么好像长大了一点。
原本瘦小的身量抽了条,肩膀也宽了些,已经不像七岁了,像十一二岁。
你几岁了?我忍不住问。
他捣药的手顿了顿,眉头微蹙: ……不知道。
我这才想起,原著里提过魔种的特殊之处。
魔种的年岁不与日月同轨,而是随着魔气的觉醒而增长。
越是动用力量,越是接近成年形态。
之前,每次不小心用魔气抵抗惩罚后,醒来都会长高一点。他解释说。
所以刚刚昨晚在院子里......
他盯着自己突然变得骨节分明的手指: 嗯,用了太多力量。
山洞里一时寂静。
我忽然站起来伸手比了比我们之间的身高差。
原本只到我腰际的小孩,如今已经能抵到我胸口了。
我咂咂嘴: 亏了,新做的衣裳又穿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