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清辞沈清顾砚之小说免费完结_最新章节列表旧清辞(沈清顾砚之)

荣安堂的梨木琴案被擦拭得锃亮，沈清辞将那架紫檀木琴放上去时，指腹触到琴身温润的包浆，像触到一块浸了岁月的玉。

晚晴在一旁研墨，墨条在砚台里磨出细碎的沙沙声，与窗外偶尔滴落的雨珠声缠在一起，倒生出几分安宁。

“姑娘，真要练《松风操》？”

晚晴抬眸看她，“这曲子虽沉稳，可指法里藏着股硬气，练起来费劲儿呢。”

沈清辞调着琴弦，指尖在琴弦上轻轻拨弄，清泠的音在屋里荡开。

“老太太爱听这个，费点劲儿算什么。”

她屈起手指，叩了叩琴面，“顾家表哥说，老爷子从前也爱听，寿宴上弹这个，也算全了心意。”

晚晴“哦”了一声，低下头继续研墨，墨汁在砚台里晕开，浓得像化不开的夜。

她知道姑娘这话是说给她听的，也是说给自个儿听的。

这两年，姑娘总爱说“应当该当”，倒把从前那些“喜欢不喜欢”藏得严实了。

沈清辞指尖落定，一串沉稳的音符漫出来。

《松风操》讲的是隐士于山巅听松涛的心境，起调平缓，像山风初起，拂过松林梢头，带着点清旷的凉意。

她弹得慢，每一个音都摁得扎实，仿佛要把琴弦里的韧劲都揉出来。

弹到中段，风声渐急，指尖在琴弦上快速游走，模仿松针相击的脆响，本该有股激昂的劲儿，可她弹出来，却添了几分克制的沉郁。

晚晴在一旁听着，手里的墨条都慢了下来——这曲子，姑娘从前也弹过，那时弹出的是松风的野趣，如今弹出的，倒像是风里裹着的沙，磨得人心头发涩。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带着点挥不去的滞涩。

沈清辞抬手按在琴弦上，止住最后的回响，指腹下的弦还在微微震颤，像没说完的话。

“姑娘弹得真好。”

晚晴赶紧夸了一句，把研好的墨递给她，“墨磨好了，要不要写会儿字？”

沈清辞摇摇头，起身走到窗边。

雨又开始下了，不大，却密，织成一张灰蒙蒙的网，把远处的屋脊都罩得模糊。

荣安堂的窗对着顾家的后墙，墙头上爬着些爬山虎，去年还绿油油的，今年不知怎的，枯了大半，只剩几根细藤在雨里晃。

“晚晴，你说顾家的账，很难算吗？”

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雨丝。

晚晴愣了愣，含糊道：“听管事妈妈说，好像是有些乱……老爷子一病，底下人就活络起来了，账本上的数对不上的地方多着呢。”

她看了眼沈清辞的脸色，“姑娘您别操心这些，顾公子那么能干，肯定能理顺的。”

沈清辞没说话，只是望着那堵墙。

她想起去年冬天，顾砚之来沈府，夜里在书房待了半宿，临走时眼下带着青黑，手里攥着的账本边角都磨卷了。

她当时递了杯热茶过去，他接过时手都在抖，低声说了句“多谢”，声音哑得厉害。

那时她才知道，原来再沉稳的人，也有撑不住的时候。

“去把我那本《琴谱辑要》拿来。”

沈清辞转过身，“《松风操》的指法，我还是不太熟。”

晚晴应声去了，很快抱来一本蓝布封皮的书，书页边缘都翻得起了毛。

这是沈清辞十岁时，父亲送她的生辰礼，里面夹着好些她年轻时记的批注，字里行间还带着点稚气。

她翻开书，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停在《松风操》的注解处。

上面有一行小字，是她十五岁时写的：“松风虽烈，心定自安。”

那时她以为，心定了，什么风浪都能扛过去。

可如今才明白，有些风浪，不是心定就能躲得掉的，它就像这春雨，缠缠绵绵，无孔不入，慢慢渗进骨头里，让你连疼都觉得钝。

窗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是管事妈妈的声音，在跟门口的丫鬟说话：“……顾公子又来送账本了？

这次是哪几本？”

“说是库房的出入账，让先生帮忙看看。”

丫鬟的声音响脆，“顾公子说，这几本最乱，他自己理了三天，还是有几处对不上。”

沈清辞捏着书页的手指紧了紧，纸页被捏出几道褶。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雨声里格外清晰，一下一下，沉得像敲在石板上。

“姑娘，要不……”晚晴想说什么，被沈清辞打断了。

“再弹一遍吧。”

她将书合上，重新坐回琴案前，“这次，弹得快些。”

指尖落下，琴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她弹得急了些，松风的凛冽里，多了几分仓促，像是想借着琴声，把心里的闷都抖出去。

可弹到最后，那股沉郁还是压不住，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点说不清的怅惘，消散在雨里。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敲在窗棂上，敲在芭蕉叶上，也敲在沈清辞的心上。

她望着琴弦上跳动的光影，忽然觉得，这《松风操》，她怕是永远也弹不出当年批注里的“心定”了。

因为心定的前提，是有人替你挡住了风雨。

可如今风雨太大，挡的人累了，她这躲在后面的，也该学着自己撑伞了。

只是这伞，撑起来的时候，难免会觉得沉。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准备再弹一遍。

指尖悬在琴弦上，却迟迟没有落下。

雨声里，仿佛又传来顾砚之的脚步声，轻得像他每次离开时那样，带着一身疲惫，和满肩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