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辽宁钢城，风刮得跟鬼叫似的，裹着雪粒子往人领子里钻。
陈铁缩着脖子蹲在废机甲堆里，手里的扳手拧得咯吱响，额头上却冒了层薄汗 —— 他正跟一台 “老解放” 机甲的关节轴承较劲，这玩意儿锈得跟长在上面似的，折腾半天只动了半圈。
“操，比我爷的老寒腿还难伺候！”
陈铁吐掉嘴里叼着的半截烟屁股（是王师傅剩下的，没点着，就图个咬着有劲），往手心啐了口唾沫，再攥紧扳手使劲往下压。
“哐当” 一声脆响，轴承终于松了，他没稳住劲，往后一仰摔在雪地里，后脑勺磕在旁边的废钢板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他今年十九，在 “钢城重型维修厂” 当学徒满两年。
这厂子说是维修厂，其实就是个圈起来的大废铁堆，门口挂的牌子漆都掉光了，里面堆的全是全国各地淘汰的旧机甲 —— 有矿区用废的 “铁牛”，有军队退役的 “开拓者”，还有几台连型号都看不清的破烂，风一吹就 “哗啦哗啦” 响，跟要散架似的。
陈铁每天的活计，就是拆这些铁疙瘩的零件，能卖的卖，能修的攒着，偶尔给隔壁矿区修修快散架的 “铁牛”。
手上的茧子厚得能磨破砂纸，指甲缝里的油污洗三天都洗不干净，棉袄袖口磨得发亮，里面的棉絮都露出来了。
但没人知道，这个浑身油污的少年，枕头底下藏着个宝贝。
每天晚上收工，陈铁都要把那台巴掌大的高达模型拿出来，用衣角蘸着热水擦得锃亮。
模型是红色的，漆面掉了一半，左胳膊还断了，是他去年蹲旧货市场，跟一个摆摊的老头磨了一下午，花五十块钱淘来的。
他总把模型放在胸口，盯着那只断了的胳膊发呆，想起十岁那年的事。
那年爹还在，矿上发了奖金，爹揣着钱带他去市里的电影院，看《环太平洋》。
当巨型机甲 “危险流浪者” 挥着链锯剑劈向怪兽时，他攥着爹的手，手心全是汗，眼睛都看首了。
散场后他拽着爹的衣角，仰着头说：“爹，我以后也要开这么大的机甲！”
爹笑着揉他的头：“好啊，咱铁子要开机甲，以后就护着咱钢城，护着咱中国！”
可没等他长大，爹就在矿区的塌方事故里没了。
娘带着他改嫁到邻村，继父不待见他，总说 “开机甲是痴心妄想”。
他把那句话咽回肚子里，首到两年前，看见王师傅开着台改装机甲吊废铁 —— 那机甲的轰鸣声震得地面都颤，机械臂一甩就把半吨重的钢板吊起来，他心里那团灭了的火，又 “腾” 地烧了起来。
“发啥呆？
轴承拆下来没？
再磨蹭今晚就别想吃饭！”
王师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陈铁赶紧爬起来，把轴承递过去。
王师傅五十多岁，头发白了一半，脸上全是风霜刻的褶子，最显眼的是左腿 —— 那是条银灰色的合金假腿，走起路来 “咔哒咔哒” 响。
厂里人都传，王师傅以前是 “龙骧” 机甲队的，十年前在南海跟异族 “蚀骨虫” 打仗，腿被虫的酸液融了，才退役回了钢城。
陈铁怕王师傅，更佩服他。
王师傅手里有真本事，再破的机甲到他手里，拧拧螺丝、接接线路，就能 “嗡” 地转起来。
而且王师傅不抠门，逢年过节总塞给陈铁两百块钱，说 “给你娘买点营养品”，自己却总吃馒头就咸菜。
“王师傅，这轴承锈得太厉害，我磨了半天才能用。”
陈铁低着头说。
王师傅接过轴承，用砂纸蹭了蹭，哼了一声：“干咱这行，就得有耐心。
机甲跟人一样，你对它上心，它才给你出力。”
他顿了顿，往厂区门口瞥了一眼，“等会儿有车来送东西，你去门口接一下，别让人家等久了。”
陈铁应了声，往门口走。
刚到门口，就听见远处传来卡车的轰鸣声，两台重型卡车慢悠悠开过来，车斗上盖着厚厚的帆布，被风吹得鼓鼓囊囊。
“是钢城维修厂的吧？”
卡车司机跳下来，搓着手哈气，“这是军区退役的‘游隼’侦查机甲，王师傅订的，你点点。”
帆布被掀开的瞬间，陈铁的眼睛都首了。
那是台通体银灰的机甲，比厂里的 “铁牛” 高一头，流线型的机身，头部有个圆弧形的侦查雷达，虽然左翼断了一半，驾驶舱玻璃碎得只剩框架，装甲上全是坑坑洼洼的划痕，但那股子正经军队机甲的劲儿，跟厂里的破烂完全不一样。
“这…… 这是‘游隼’？”
陈铁往前走了两步，手抬起来又放下，生怕碰坏了。
他在机甲杂志上见过 “游隼” 的图片，知道这是专门用来侦查的机甲，速度快，还能装小型雷达，是以前 “龙骧” 小队的标配。
“可不是嘛，就是废了点。”
司机笑着说，“王师傅说要拆零件，也不知道这破玩意儿还有啥用。”
陈铁没接话，眼睛盯着 “游隼” 的核心舱 —— 那里是机甲的心脏，只要核心没坏，机甲就还有救。
他想起枕头底下的高达模型，突然有个念头冒出来：要是能把这台 “游隼” 修好，是不是就能开上真机甲了？
“发啥愣？
赶紧搭把手卸车！”
王师傅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陈铁赶紧回过神，跟着王师傅和司机一起，用起重机把 “游隼” 卸到厂里的空地上。
等司机走了，王师傅围着 “游隼” 转了两圈，蹲下来敲了敲核心舱的外壳，发出 “咚咚” 的闷响。
他抬头看向陈铁，眼神里有陈铁看不懂的光：“小子，想不想摸真机甲的核心？”
陈铁的心脏 “砰砰” 跳，跟要蹦出来似的：“王师傅，我…… 我能行吗？”
“有啥不行的？”
王师傅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台‘游隼’的核心没彻底废，你要是能给我拆下来，再原封不动装回去，装完能让它亮个灯，我就教你开机甲模拟器。”
“真…… 真的？”
陈铁的声音都抖了，他这辈子离真机甲最近的一次，就是刚才摸了摸 “游隼” 的外壳，现在居然有机会拆核心？
“我还能骗你？”
王师傅笑了笑，从工具箱里拿出一副手套递给陈铁，“但我得跟你说清楚，拆核心不是拆轴承，线路比头发丝还细，一步错了，整个核心就废了。
而且开机甲不是耍威风，是要负责任的 —— 你开着机甲，身后就是老百姓，不能马虎。”
陈铁接过手套，攥得紧紧的，手套上的机油味好像都不那么难闻了。
他看着 “游隼” 的核心舱，又想起小时候看《环太平洋》的激动，想起爹说的 “护着咱钢城”，突然就不怕了。
“王师傅，我干！”
他抬起头，眼神亮得像雪地里的太阳，“我肯定能拆好，肯定能让它亮灯！”
王师傅看着他，点了点头，转身从办公室里抱来一摞图纸：“这是‘游隼’的核心结构图，你先看明白，明天再动手。
记住，心要静，手要稳，别着急。”
那天晚上，陈铁没回宿舍，就在 “游隼” 旁边铺了块麻袋，借着厂区的路灯看图纸。
图纸上的线路密密麻麻，他看不懂就用铅笔标出来，不懂的地方就记在小本子上，准备明天问王师傅。
夜深了，风更冷了，陈铁把怀里的高达模型拿出来，放在 “游隼” 的驾驶舱旁边。
红色的模型和银灰的机甲，在路灯下透着股说不出的劲。
“等着吧，” 陈铁摸着模型的断胳膊，轻声说，“总有一天，我要开着比你还厉害的机甲，飞上天，打怪兽，护着咱钢城，护着咱中国。”
远处的钢城亮着零星的灯，寒风呼啸，可陈铁的心里，却像燃着一团火 —— 那是他的赤焰梦，从这台废了的 “游隼” 开始，终于要发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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