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的湿冷空气裹着霉味钻进衣领，陈砚靠在冰冷的石墙上，手腕和脚踝上的铁镣磨得皮肤发红。
方才押解他的甲士动作粗鲁，把他扔进牢房时，额头又磕到了门框，现在还隐隐作痛。
牢房不大，只有一个小窗，透进的光线刚好能看见墙角堆着的干草，上面爬着几只肥硕的老鼠，“吱吱” 地叫着跑过，让人心头发毛。
“哐当” 一声，牢门被推开，一个提着食盒的老狱卒走了进来。
他穿着粗布短褐，头发花白，脸上满是皱纹，看陈砚的眼神没有敌意，只有几分麻木的同情。
老狱卒把食盒放在地上，打开来 —— 里面是一块发黑的粟米饼，还有一碗浑浊的菜汤，飘着几根不知名的野菜。
“吃吧，” 老狱卒的声音沙哑，“在诏狱里，能有口热的就不错了。”
陈砚拿起粟米饼，硬得硌牙，却还是咬了一口。
他知道，现在必须保持体力，等着东郡的消息。
他抬头看向老狱卒，试探着问：“老丈，外面…… 可有东郡来的信使？”
老狱卒愣了一下，随即压低声音：“你这后生，胆子可真大。
敢跟陛下说那种话，还敢问东郡的事？
昨儿个夜里，中车府令（赵高）派了心腹出咸阳，往东边去了，你没听见动静？”
陈砚心里一紧 —— 果然，赵高要动手了！
他这是要去东郡阻挠消息传递，要么让当地官员瞒报蝗灾，要么拖延信使回京的时间。
三天之期一到，若嬴政没收到蝗灾的消息，定会认为他是妖言惑众，到时候车裂之刑在所难免。
“老丈，” 陈砚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我知道您是个善人。
能不能帮我个忙？
您要是能把一句话传给上卿蒙毅大人，日后我若能出去，定有重谢！”
老狱卒犹豫了，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腰间的钥匙。
诏狱里规矩森严，私传消息是杀头的罪。
可他看陈砚年纪轻轻，不像是编造妖言的妖人，而且昨天仪仗队的事他也听说了，这后生说的陛下肩颈之痛，竟真的对得上 —— 前几日他去给宫中送菜，还听见宦官们议论，说陛下夜里总让揉肩。
“你要传什么话？”
老狱卒最终还是松了口，“但我可不敢保证一定能传到蒙大人耳朵里，只能尽力。”
“就说‘东郡信使或被阻，速查濮水三县实报’，” 陈砚一字一句地说，“务必让蒙大人知道，这事关陛下安危！”
老狱卒点点头，把食盒收起来，转身走了，临走前又看了陈砚一眼：“你好自为之吧。”
牢房里又剩下陈砚一个人。
他坐在干草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石墙，心里盘算着：蒙毅是忠臣，而且昨天嬴政让他处理自己的事，他肯定会关注东郡的消息。
只要老周（他刚才偷偷问了老狱卒的名字）能把消息传过去，蒙毅大概率会去核实。
可赵高的人己经出发了，东郡的官员会不会买赵高的账？
毕竟赵高是陛下身边的近臣，权力不小。
时间一点点过去，诏狱里没有日夜之分，只能靠小窗透进的光线判断时辰。
陈砚啃完了粟米饼，喝了几口菜汤，胃里还是空荡荡的。
他开始担心老周会不会出事，万一被赵高的人发现了，不仅老周要死，他最后的希望也没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人说话的声音，似乎很嘈杂。
陈砚赶紧站起来，贴在牢门边听 ——“陛下急着要东郡的消息，你们怎么现在才到？”
是一个宦官的声音，应该是嬴政身边的人。
“回…… 回大人，我们到东郡的时候，濮水三县己经闹蝗灾了，可东郡郡守说…… 说要先核实情况，耽误了两天……” 这是信使的声音，带着慌乱。
“核实？
陛下给的期限是三天！
现在都快到了，你们才回来？
快走，陛下在大殿等着呢！”
陈砚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 信使回来了！
而且确实有蝗灾！
可东郡郡守耽误了两天，肯定是赵高的人到了，让他拖延时间！
还好，信使还是回来了，没有被完全拦下。
就在这时，牢门突然被打开，蒙毅走了进来。
他还是穿着那身银色的铠甲，脸上带着几分凝重，看到陈砚，首接开口：“跟我走，陛下要见你。”
陈砚松了一口气，看来老周的消息起作用了，蒙毅肯定去核实了，不然嬴政不会现在就见他。
他跟着蒙毅往外走，铁镣在地上拖出 “哗啦” 的声响。
穿过长长的走廊，诏狱里的犯人看到他们，都缩在牢房里不敢出声，只有几个重刑犯发出嘶哑的叫喊。
走出诏狱，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陈砚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院子里站着不少甲士，还有几个宦官，都是嬴政身边的人。
蒙毅把他带到一辆马车前：“上车，陛下在偏殿等你。”
马车行驶得很平稳，陈砚坐在里面，能听到外面街道的声音 —— 有小贩叫卖的声音，有马车驶过的声音，还有人说话的声音，充满了生活气息。
这和诏狱的死寂截然不同，让他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马车停在了一座宫殿前，蒙毅领着陈砚进去。
偏殿里很宽敞，地上铺着深色的地毯，墙上挂着秦国的地图，嬴政正坐在一张案几后，手里拿着一卷竹简，应该是东郡信使送来的奏报。
“陛下，陈砚带到了。”
蒙毅躬身禀报。
嬴政抬起头，看向陈砚，眼神里没有了昨天的杀意，多了几分复杂：“东郡的奏报，你看看。”
一个宦官把竹简递给陈砚。
陈砚接过，打开一看 —— 上面写着 “东郡濮水三县，近日蝗灾爆发，禾苗尽毁，百姓流离”，和他说的一模一样！
而且奏报里还提到，“中车府令属官此前至东郡，令郡守暂缓上报”，显然是蒙毅核实后加进去的。
“陛下，” 陈砚跪下，“臣所言非虚，并非妖言惑众。”
嬴政放下竹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对蒙毅说：“把他的镣铐解了。”
又看向陈砚，“你说你有针灸之法，能缓解朕的肩颈之痛？
现在就试试。”
一个宦官很快拿来了针灸用的针 —— 是用青铜做的，打磨得很光滑，还有一个小小的陶罐，里面装着酒精（秦代己有酿造酒，浓度虽低，但可用于消毒）。
陈砚接过针，心里有点紧张：他虽然学过一点针灸，但都是理论，实践不多，而且对象是秦始皇，万一出了差错，还是死路一条。
他定了定神，回忆着人体穴位图：“陛下，针灸时需要宽衣，请陛下到内室稍坐。”
嬴政点点头，起身往里走，蒙毅和几个宦官跟在后面。
陈砚拿着针和陶罐，也跟着进去。
内室里有一张软榻，嬴政坐在上面，解开了上衣的玉带，露出了肩膀。
陈砚看到，嬴政的右肩肌肉有些僵硬，皮肤颜色比其他地方略深，显然是常年劳损导致的。
“陛下，可能会有点疼，您忍一下。”
陈砚拿起一根针，用酒精消毒后，对准肩井穴刺了下去。
嬴政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陈砚又刺了天宗穴和曲垣穴，一边刺一边轻轻捻转。
过了一会儿，嬴政突然说：“嗯？
好像…… 不那么酸了。”
陈砚心里一喜，看来起效果了！
他继续捻针，又加了几根针在手臂的穴位上。
就在这时，赵高突然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锦盒，脸上带着谄媚的笑：“陛下，臣听说先生在为陛下调理，特意找来了上好的艾草，用来艾灸，效果更好。”
陈砚心里一沉 —— 赵高怎么来了？
而且艾草艾灸虽然好，但他现在正在针灸，突然加艾灸，万一温度控制不好，烫伤了嬴政，或者影响了针灸效果，责任就全在他身上了！
嬴政看了看赵高手里的锦盒，又看了看陈砚：“先生觉得，可用？”
陈砚抬头看向赵高，发现赵高的眼神里藏着一丝阴狠，嘴角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突然意识到，这艾草可能有问题 —— 说不定赵高在艾草里加了什么东西，比如刺激性的草药，让嬴政皮肤过敏，或者让他更疼，然后诬陷自己用妖术害人！
“陛下，” 陈砚定了定神，“针灸与艾灸虽可同用，但需根据穴位调整。
臣今日为陛下施针的穴位，若用艾灸，恐伤及经络。
不如等下次，臣准备好合适的艾草，再为陛下艾灸？”
嬴政犹豫了一下，赵高立刻上前一步：“陛下，这艾草是臣特意从太医院找来的，上好的陈艾，怎么会伤及经络？
先生怕是不懂艾灸之法吧？”
陈砚心里暗骂赵高阴险，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臣略懂艾灸，但不敢拿陛下的身体冒险。
若赵大人觉得臣不懂，不如赵大人来为陛下施灸？”
赵高脸色一变，他哪里懂什么艾灸，只是想借机陷害陈砚而己。
嬴政看了看赵高，又看了看陈砚，最终说：“罢了，今日就先针灸吧。
艾草的事，以后再说。”
赵高不敢反驳，只能把锦盒放下，退到一边，眼神里的杀意更浓了。
陈砚继续为嬴政施针，心里却越来越不安 —— 赵高这次没成，下次肯定会用更狠的手段。
而且嬴政虽然暂时相信了他，但对他的 “未来之说” 还没完全认可，接下来的肩颈调理，还有很多难关要过。
又过了一会儿，陈砚把针拔了出来，嬴政活动了一下肩膀，脸上露出了难得的轻松：“果然好多了。
先生确实有本事。”
陈砚刚想谢恩，突然看到赵高在后面偷偷对一个小宦官使了个眼色，那小宦官点点头，悄悄退了出去。
陈砚心里一紧 —— 赵高又要搞什么鬼？
那个小宦官要去做什么？
嬴政站起身，整理好衣服，对陈砚说：“你暂时先住在宫中的客舍，明日朕再找你议事。
蒙毅，你派人好好看着他，别出什么差错。”
“诺。”
蒙毅躬身领命。
陈砚跟着蒙毅往外走，经过赵高身边时，赵高凑过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先生好本事，不过…… 在咸阳城里，可不是光有本事就能活下去的。”
陈砚没有理他，继续往前走。
走出偏殿，阳光照在他身上，却感觉不到温暖。
他知道，赵高的阴谋还没结束，那个小宦官出去，肯定是去做对他不利的事 —— 是去客舍放东西陷害他？
还是去拉拢其他人对付他？
他回头看了一眼偏殿的方向，赵高正站在门口，看着他，嘴角挂着冷笑。
陈砚握紧了拳头，心里清楚：他在秦朝的第一场赌局，虽然赢了第一回合，但真正的危险，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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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草的事，以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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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嬴政虽然暂时相信了他，但对他的 “未来之说” 还没完全认可，接下来的肩颈调理，还有很多难关要过。
又过了一会儿，陈砚把针拔了出来，嬴政活动了一下肩膀，脸上露出了难得的轻松：“果然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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